高山流水－相忘江湖

《笑傲江湖劉曲》

《滄海一聲笑》　詞／曲：黃霑

（電視劇《笑傲江湖》插曲）

滄海笑，滔滔兩岸潮。

浮沉隨浪記今朝。

蒼天笑，紛紛世上潮。

誰負誰勝出天知曉。

江山笑，煙雨遙。

濤浪濤盡紅塵俗事知多少。

清風笑，竟惹寂寥。

豪情還賸了一襟晚照。

蒼生笑，不再寂寥。

豪情仍在痴痴笑笑。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聽說這就是傳說中的分隔線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「男人的脆弱，無關性格；男人的友誼，無關風月。」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——《男人的脆弱——我觀淚痕劍》

　　找資料時剛好看到這句話，莫名就覺得喜歡。

　　剛巧又在姐姐的網誌裡看到《管寧割席》這篇文章，想說借此來聊聊我心中男人間的友情。

「人生莫不有死，得一知己，死亦無憾。」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——《笑傲江湖》　金庸

　　回頭想想，才愕然發覺橫亙在我心中印象最深刻的友情經典，既不是以《高山流水》聞名後世的伯牙、子期；也不是「生我者父母，知我者鮑子」的管仲與鮑叔牙。

　　竟然是金老筆下琴簫合奏一曲《笑傲江湖》、最終攜手自絕心脈而死的劉正風、曲洋二人。

　　只能說世間許多事總讓人料想不到啊！

　　劉正風是衡山派門下弟子，曲洋卻是魔教中的護法長老。正邪本不兩立，但二人卻以音律相交、彼此相知相惜。

　　劉正風心裡也明白，他二人結交之事，終不見於正道武林；因此他下定決心金盆洗手、退出江湖。自此再不問江湖事，也算是全了師門之恩、朋友之義。

　　但沒想到這件事卻早已被五岳盟主左冷禪知曉，因此他在劉正風金盆洗手當日，派遣門下弟子前來威逼。

　　當丁勉厲聲問他：「你識不識得曲洋？」

　　面對著無數正道群雄驚疑的目光、自己的妻兒弟子性命皆遭挾持；劉正風卻依舊坦然點頭道：

　　「不錯！曲洋曲大哥，我不但識得，而且是我生平唯一知己，最要好的朋友。」

　　如此氣度、如此風範，天下間何曾得見？

　　其實他大可以否認這件事、或者說他與曲洋僅只一面之緣；反正也沒有真憑實據能證明他二人確為知交。

　　但劉正風卻沒有這麼做。

　　因為他認為如果他在這件事上說了謊，不僅污辱了他自己、更污辱了他最好的朋友。

　　這種事他是萬萬做不出來的。

　　而當費彬傳達左冷禪的指示：要他殺了曲洋自明心跡或者是犧牲全家性命時，他毫不猶豫就選擇了後者。

　　即使無數正派群雄苦勸，甚至幫他尋好藉口說：「定是那魔教包藏禍心，派那曲洋投你所好、藉此挑撥離間。你可萬萬不可中了他們的毒計！」

　　但劉正風卻依舊不為所動。即使連岳不群說要代他出手料理曲洋，只需他點頭應承，並問他：「難道你全家老幼的性命，五岳劍派師友的恩誼，這里千百位同道的交情，一并加將起來，還及不上曲洋一人？」

　　他也只是搖頭說道：「岳師兄，你是讀書人，當知道大丈夫有所不為，你這番良言相勸，劉某甚是感激。人家逼我害曲洋，此事萬萬不能。正如若是有人逼我殺害你岳師兄，或是要我加害這里任何哪一位好朋友，劉某縱然全家遭難，卻也決計不會點一點頭。曲大哥是我至交好友，那是不錯，但岳師兄何嘗不是劉某的好友？曲大哥倘若有一句提到，要暗害五岳劍派中劉某那一位朋友，劉某便鄙視他的為人，再也不當他是朋友了。」

　　「言語文字可以撒謊作偽，琴簫之音卻是心聲，萬萬裝不得假。小弟和曲大哥相交，以琴簫唱和，心意互通。小弟愿意以全副身家性命擔保，曲大哥是魔教中人，卻無一點一毫魔教的邪惡之氣。」

　　即便他再三為曲洋辯駁，甚至寧可舉家避走海外，有生之日，絕不履足中原一寸土地……無奈此事終已不可挽回。

　　親眼看著自己的兒女、妻子、徒弟紛紛死在自己的眼前，劉正風的心中可曾有過一分懊悔、一分憾恨？

　　他沒有。

　　他只是選擇自我了斷，以求能保住其他人的性命。

　　後來當曲洋現身救走他，兩人在瀑布旁最後合奏一曲《笑傲江湖》，金老藉令狐沖的角度這般寫著：

　　「忽聽瑤琴中突然發出鏘鏘之音，似有殺伐之意，但簫聲仍是溫雅婉轉。過了一會，琴聲也轉柔和，兩音忽高忽低，驀地里琴韻簫聲陡變，便如有七八具瑤琴、七八支洞簫同時在奏樂一般。琴簫之聲雖然極盡繁復變幻，每個聲音卻又抑揚頓挫，悅耳動心。令狐沖只聽得血脈賁張，忍不住便要站起身來，又聽了一會，琴簫之聲又是一變，簫聲變了主調，那七弦琴只是玎玎的伴奏，但簫聲卻愈來愈高。令狐沖心中莫名其妙的感到一陣酸楚，側頭看儀琳時，只見她淚水正涔涔而下。突然間錚的一聲急響，琴音立止，簫聲也即住了。霎時間四下里一片寂靜，唯見明月當空，樹影在地。」

　　曲洋責怪自己未能及早出手，累得劉正風家眷弟子盡數殉難，劉正風也只是淡淡道：

　　「你我肝膽相照，還說這些話干么……

　　人生莫不有死，得一知己，死亦無憾。」

　　劉正風他其實是從未悔過的。即使賠上了一世英名、賠上了全家性命、甚至連自己的生命也搭上……他卻也不曾悔過與曲洋相交相識、相知相惜。

　　古人說得好：「千金易得，知己難求。」多少人一生尋覓，卻也始終找不著那個能與你心有靈犀、心意相通之人。

　　只能徒嘆世人不知我耳。不如歸去。

　　倘若一生裡偶然遇著了那個人，那麼這一生必也同劉正風所言：「死亦無憾」了。

　　「伯牙善鼓琴，鍾子期善聽。伯牙鼓琴，志在登高山。鍾子期曰：『善哉！峨峨兮若泰山！』志在流水。鍾子期曰：『善哉！洋洋兮若江河！』伯牙所念，鍾子期必得之。伯牙游於泰山之陰，卒逢暴雨，止於巖下；心悲，乃援琴而鼓之。初為霖雨之操，更造崩山之音。曲每奏，鍾子期輒窮其趣。伯牙乃舍琴而嘆曰：『善哉，善哉，子之聽夫！志想象猶吾心也。吾於何逃聲哉？』

　　鍾子期死，俞伯牙破琴絕弦，終生不復鼓琴，以為世無足復為鼓琴者。」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——《列子．湯問》

　　我認為最終曲洋說得好：

　　「今后縱然世上再有曲洋，不見得又有劉正風，有劉正風，不見得又有曲洋。就算又有曲洋、劉正風一般的人物，二人又未必生于同時，相遇結交，要兩個既精音律，又精內功之人，志趣相投，修為相若，一同創制此曲，實是千難萬難了。此曲絕響……」

　　莫怪伯牙破琴絕弦，知音既失，此生無人得知己意，何復鼓琴？

　　人生難得一知己。

　　一曲《高山流水》，千古頌揚；一曲《笑傲江湖》，已成絕響。

　　「男人的脆弱，無關性格；男人的友誼，無關風月。」

　　男人的脆弱，並不像女人一樣總要鬧得舉世皆知、巴不得所有人都來安慰勸勉；他們的脆弱，更多是獨自一人在深夜時舔舐傷口，不讓任何人知曉。

　　男人的友誼，並不像女人一般總要時時黏在一塊、連上個廁所都不分開；他們友誼的價值，更多是體現在危難之際，而非日常生活。

　　所以劉正風面對生死威逼，依然坦蕩無愧天地、所以曲洋明知此去必死，依然出手相救摯友……

　　正是這般的生死相隨、情義相挺，才會讓後世無數耽美狼一入腐海無盡期哪……